陈果新著《大地微光》,聚焦平凡小人物的生命故事。全书分“爱到深处”“绝地突围”“危情时刻”“初心不改”4个篇章,以23个质地坚实的非虚构故事,绘成一幅暖意纵横的精神图景,奏响爱的乐章。
作为四川芦山地震及其灾后重建亲历者、见证者、参与者之一的我,对作者在“危情时刻”之中,用《去芦山》(载于中国艺术报2013年4月24日,见报时题为《心向芦山——我的震后24小时》)的紧急奔赴与《废墟笔记》的漫长坚守,对“4・20”芦山地震留下的兼具个人体温与时代重量的文本记录印象深刻。读完两篇文章,既生出身临其境的共情,更在字里行间触摸到灾难背后平凡个体的坚韧力量、重建进程中汇聚的微火暖意——正如作者在“跋”中所言,这些平凡人都是“发光体”,用各自的坚守照亮了黑暗,也照亮了自己。
《去芦山》一文,如令人心跳加速的现场直播,将地震突袭时的混沌与坚守刻画得生动可感。“砰”的一声震响后,“人和整张大床整个房间整幢楼一起荡秋千般摇摆”,衣柜“像一群酩酊的醉鬼厮打”,这些颇具画面感的细节,精准还原了灾难降临时的生理与心理冲击。从跪爬着冲向卫生间避险,到抱着儿子从高楼奔逃,再到驱车赶往母亲住处的急切与关切,作者将灾难叙事拆解为具体的生活场景,让读者看到:即便在灭顶之灾面前,亲情的温暖、家的执念依然是支撑普通人挺过难关的精神力量。
安顿好家人,得知震中在芦山,他没有“等命令”,以“灾情就是命令”为由,迅速联系同伴,即刻启程前往芦山。绕行荥经因山体滑坡受阻时急得大汗淋漓,这份焦灼里满是尽早抵达一线的责任担当;调头改道,在面对后拥前堵交通管制时,作者挺身而出,大声疾呼“为抢救生命让出通道”,这急而不躁的冷静更显对救援大局的考量。作为“同行者、记录者、被照亮者”,这场奔赴不仅是个人责任的践行,更让读者在文字中感受到大灾之下,个体对“大家”的牵挂与担当——这份朴素的担当,正是点点光亮汇聚的起点。
如果说《去芦山》记录的是“生死时速”的奔赴,《废墟笔记》则书写了“向生而行”的坚韧。从2013年9月到2014年1月,作者以日记体形式,全景式呈现了灾后重建的复杂肌理与跌宕历程。重建从来不是简单的“恢复原样”,而是在废墟之上的艰难重构——资金筹措的压力、施工进度的紧迫、政策落地的推进、群众诉求的多元,每一个环节都充满挑战。作品没有回避重建中的矛盾与困难,而是以客观视角记录下基层治理的真实图景。但更让人动容的,是困境中个体的破局之力——他们有伤痛、有挣扎、有迷茫,却始终拼尽全力活成自己该有的模样。援建干部申太友创建“580”生产互助合作社,以互助模式破解资金与人手难题;李霞张罗重建新家,在邻里帮扶中充满希望;村支书袁超身患食道癌却坚守一线,用生命诠释基层干部的担当。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,在命运的挤压下未曾屈服,最终成为照亮自己与他人的光。
这些个体故事如同散落的星点,最终汇聚成重建路上的星河。正如陈果所言,他笔下的都是普通人,他们却在灾难后绽放出不平凡的光芒。高木匠全家都还住在窝棚,却“吃家饭管野事”,先帮5户村民搭建木屋,彰显匠人精神与处世良心;特困户骆体良母子搬进轻钢房,感慨“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今天”,道出了困境中被暖光照耀的感动。废墟之上的亮色与暖意,让作品的“以小见大”颇具精神穿透力——重建不仅是物质家园的修复,更是精神力量的凝聚、平凡生命的升华。
如同《大地微光》带给人的整体印象,两篇文章在文学表达与思想深度上实现了很好的融合。陈果自谦“不是理想的光的介质”,却以“同行者、记录者、被照亮者”的姿态,让一束束普通人的光通过文字传导。他以亲历者身份介入,既有个人体验的温度,又有宏观视野的厚度,个人叙事与时代叙事相互交织。日记体的形式让重建进程可感可触,生动的细节则让冰冷的灾难记忆与艰苦的重建历程变得有血有肉。胥庆蓉用纸板封堵木房缝隙的从容,舒瑞良“农家乐”开门迎客时的自信,15岁的张汉勇“我是家里唯一男人,该我顶杆杆了”的少年老成……都成为铭刻在读者心中的生动形象,也印证了“文字的力量”足以留存平凡人的光荣与梦想。
作品蕴含着对灾难与重生的哲学思考。灾难带来毁灭,却也打破人际隔阂,凝聚起同舟共济的人心。“5・12”汶川地震的经验让应对更有章法,而“4・20”芦山地震的考验则让人们更懂互助与坚守。重建中,政府的政策支持、干部的履职担当、群众的自强自立、志愿者的无私奉献,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共生合力。而“科学重建”理念的践行——从新村规划的因地制宜,到轻钢结构、木结构房屋的推广,再到产业发展的长远布局,更展现了重建不仅是“恢复”,更是“跨越”的发展智慧,也让无数普通人得以在时代变局中追寻光、成为光。
对于芦山儿女而言,“废墟上的记忆”是一份珍贵的集体记忆,每一个场景都能唤起尘封的往事,每一个故事都能触动心底的柔软共鸣。而对于更广泛的读者来说,作品是一面镜子,照见了普通人在灾难中的光辉;是一座桥梁,连接了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;是一束微光,照亮了困境中前行的路。
陈果以“持微火者”的自觉,用文字为芦山地震的灾难与重建立传,让那些普通人的挣扎与坚守、平凡与伟大得以留存。灾难之下,危情时刻,废墟之上的每一个平凡人都是发光体。他们透出的微光,是希望之光,是重生的见证,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真实、最坚韧的精神底色。